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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射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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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澀藥香混加了幾絲詭異細微的香熏的靈稚頭腦昏漲, 他意識渙散,濡濕的眼睫怎麽都揭不開。

可男人低沈溫柔的嗓音恍如夢幻般落在耳旁,他沒聽清楚, 又或者聽了個大概。

蕭猊掌心墊在靈稚那一截細白如雪的頸子後,指腹還帶著滑膩輕柔徐緩的按摩,好像某種無形的誘蠱和催促。

靈稚癡茫的目光呆呆落在蕭猊眼中,見懷裏這小藥人沒反應, 隱有一聲喟嘆。

蕭猊俯下臉孔, 神態似乎放低, 若有若無地吻了吻靈稚兩片軟紅濕潤的唇。

“小小一個,性子如何那麽犟。”

男人溫聲:“告訴我靈芝在哪裏,我想要它。”

蕭猊緊了緊手臂, 以商量的口吻說道:“當是我提前收了聘禮, 如何?”

靈稚睜大無神的黑眸,往時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一層迷霧。

光潔細膩的額頭發髻不斷有汗珠滲出,蕭猊為他擦拭片刻,靈稚身上的汗都帶著一股淺淡藥味。

面紅唇紅的少年終究沒抵住飄散的倦意,臉蛋乖順地貼在蕭猊懷裏睡下。

從始至終,無論蕭猊怎麽誘引, 靈稚都沒告訴他關於靈芝的下落。

蕭猊把人放下,黑衣暗衛送來兩張幹凈輕柔的被褥,他接到手裏,裹在了靈稚身上。

暗衛掏出一封信遞出, 蕭猊一目幾行, 看完便燒成了灰。

燕朝皇帝年少, 朝政大權多數收攬在蕭猊手裏。

此次離都兩月, 雖有得力心腹在各處斡旋, 可還是被人隱約洩露出一點蕭太師斃命的消息、

此事無關真假,只要蕭猊不現身,這兩個月就叫燕都翻了個天,有幾只老狐貍差點就沒把奪權掛在腦門上,就是欺負那小皇帝沒了蕭猊這個大靠山。

黑衣暗衛難得話多了幾句:“老狐貍們沒多少耐心,等了那麽久,好像這次分外篤信太師離逝,非要小皇帝將太師的權瓜分出去。”

信中寫了小皇帝以身體不適為由不見那些逼權的老狐貍,不過只能糊弄老狐貍們十天半月。

老狐貍心急,等不了多長時間,直接闖進殿裏要求擬旨分權了。

黑衣暗衛又道:“小皇帝起初還在裝病,如今是的生病,一病就是大半個月,宮裏禦醫都看過了,說沒什麽問題,可小皇帝楞是沒了意識,昏昏沈沈又熱又冷的躺在床上無法起身。”

那些老狐貍強闖進宮,見小皇帝的確沒辦法擬旨,才不甘心的等到現在。

暗衛謹慎道:“太師,咱們是不是該回燕都了?”

左右看這小藥人細皮嫩肉的,金銀珍寶,加上太師的美□□惑不了他,幹脆讓他吃些皮肉苦頭得了,屈打成招不是什麽好方式,但不失為一種辦法,試過才知道。

蕭猊輕笑:“打他?”

話音落下,搖了搖頭:“還犯不著使這些手段。”

黑衣暗衛幹幹“哦”了一聲,心覺自己好像亂出法子了。

雨水連連,連綿的山谷籠罩在這片墨灰濕蒙的濕霧當中,洞內巖壁都因滲水而發起潮意。

蕭猊體內餘毒未除,又有一段時間沒喝過靈稚特別熬制的湯藥,他掩唇低咳,寒冷之意從心臟沿四肢百骸發散,盡管沒有了最初千萬冰刃由內刀刀割裂的冰痛之感,但這細密綿綿針刺般的在潮濕的雨天下並不好受。

一開始蕭猊只是忍,在夢中睡著都要勾著他手指的軟軟指尖十分溫暖,丁點兒暖意無形化開一絲寒毒。

蕭猊垂眸,目光由審視轉而露出輕少的迷惑。

他合衣躺下,沒怎麽動靈稚,隔一層被褥將少年抱在懷裏,暖意從胸懷沿周身驅散。

半晌,蕭猊又嫌捂不夠這團暖,被褥松松掀開,從裏面貼緊肌膚抱穩了。

他有些疲倦,想著睡一會兒還不錯。

一覺睡醒,蕭猊精神恢覆大半。

靈稚紅撲撲的臉蛋貼在他身前,姿勢實在太乖了,沒變過,一邊臉頰都壓出了一片深紅。

他把懷裏的少年轉了個角度,吸入迷疊香的靈稚睡得昏昏沈沈,額發間都是汗,眉心輕擰,似乎不太高興。

迷疊香由醫仙梅若白所制,人吸入後意識渙散,身軀發麻,哪怕用來對付一頭兇猛野熊,在羽箭塗抹小圈即可見效,為了讓靈稚半昏半睡,蕭猊有心加了點劑量。

小藥人比他想象中還要抗藥,迷疊香多用了兩份才昏沈至此。

蕭猊就像最溫柔的情人,掌心撫碰少年滑嫩的面頰。

他希望靈稚能聽話一點,他把他留在身邊,畢竟不反感,留著就留著了。

帶靈稚回燕都放在府邸,不做一身破爛在山裏亂晃由那些村民亂訛的小藥人,去當個太師府的無憂無慮的小公子不是更好。

穆將軍已帶兵入山從這座洞府向周圍搜查,兵如密網,上天入地都要把那株靈芝找到。

蕭猊心想自己對靈稚應當存有幾分情意,與他無論是逢場作戲還是存了心思在,已經浪費不必要的時間,該啟程回燕都,會會那些坐不住的老狐貍了。

雷聲轟響,山內的林獸因為這支入侵搜山的軍隊狂亂的躁動。

靈稚睜眼時洞內光線陰暗,潮濕的水汽氤的他看不清四周物景。

他搖晃懵茫的腦袋,手腳軟乏,下床時差點一臉往腳底栽。

靈稚輕喚:“君遷?”

洞內幾處貼有喜字,還落了幾幅字畫未貼。

本該充滿喜慶之感,靈稚瞧著那貼一半還有一半沒粘的大紅囍字,洞口濕潮的風一吹,他莫名縮了縮脖子,有些陰冷。

*****

山谷幽靜,濕涼的雨絲飄進洞口。

雨不算大,天色灰陰,看不出幾時。

靈稚那身臟了的衣袍不見蹤影,他裹緊幹凈袍子站在洞口出了會兒神,扭頭張望沈浸在一半陰色的洞府,沒有找見男人的身影。

他好像更冷了,手揣在袖內,怕冷。

“君遷,”靈稚沿洞外呼喚,“君遷,你去了哪裏?”

生長在附近的樹梢叢葉挲挲輕響,四周寂靜。

靈稚尋不見男人,轉身走回洞中。

燒窯上的陶罐冰涼,沒有升火熱著飯食。

靈稚搓了搓指尖的涼意,神不守舍地拿起漿糊,準備把還沒貼好的喜字貼畫在空餘的位置都貼上。

漿糊刷在巖壁,一聲短促的鳥桀響在耳畔,聽起來詭異,歇斯底裏。

只有一聲奇怪急促的鳥鳴,靈稚瞬間聽出這是長尾青鳥的聲音。

他湧起少許不安,隨手從洞裏拿起一片葉子遮在發頂,尋那鳥聲踉蹌地跑進雨霧,一直到了水泉旁的大石塊後停下。

石塊多且雜亂,靈稚知道長尾青鳥喜歡停留的其中一塊,就在那塊石子後看見縮在縫裏狼狽的青鳥。

長尾鳥一身華麗青羽,貴氣英美。

此刻它卻半身禿毛,露在空氣的肉混著雨水結出了薄薄的血痂,不知被什麽猛禽啄去身上的肉。

靈稚心臟一跳,蹲在石縫和沒什麽精神的長尾鳥對視。

“你怎麽受傷了?”

看起來傷得並不輕,有神的圓眼睛一掀一合的張動。

聽見靈稚說話,長尾鳥反應劇烈,靈稚從它眼裏讀出驚慌兇銳的情緒。

靈稚小心把長尾鳥從石縫捧出,被啄咬爛掉的小半個身子,一動就開始流血。

他唇一抖:“你別動,我去拿些藥草給你。”

長尾鳥桀桀急叫,平時它最會也唯一會的一句話就是擬聲叫他“靈芝”。

那時語氣驕傲,還會捉弄他,不像此時,清脆的鳥嗓嘶啞,靈稚擔心它嗓子壞了,忙把它籠進懷裏,讓它先休息別出聲。

長尾鳥黑圓的眼睛滴溜溜望著靈稚,眼底隱有濕潤。

可它口不能言,一句嘶啞的“靈芝”翻來覆去叫喊,抱著它的少年並沒能知曉它的意思。

長尾鳥從靈稚懷裏掙紮落地,趁靈稚不防,連忙顛顛倒倒連跑帶飛地深入草叢。

靈稚“哎”一聲,追著長尾鳥,濕淋淋的草葉刮過手腕腳踝,他沒顧上,胡亂撥開草葉尋找。

眼前驀然一片死寂陰森,靈稚如同闖錯地方,他愕然停在原地,腳邊是累得癱倒不動的長尾鳥。

密集的林後有雨水土腥混著血液的味道,幾只野生小獸被箭羽射亡,屍首堆在樹根,往時有野獸老死的地方定有其他鳥禽落在周圍啄食,這帶卻空空蕩蕩的。

靈稚抱起長尾鳥,向後退開幾步。

他的餘光落在泥地,依稀看到濕潤的土上留有雜亂的腳印子,雨水刷過後已經淺了不少。

有人來過,他們射殺了周圍出沒的山獸。

霧清山長久的安寧平靜忽然被打亂,靈稚抱緊長尾鳥連忙往洞府的方向跑,水珠沾濕了他的睫毛,素白色的衣袍半濕不駛入的貼在身子上,靈稚在洞口差點摔一跤。

男人溫柔的聲音傳來。

“怎麽剛醒就出去了,外頭在下雨。”

靈稚呆呆的:“哦……”

他往裏走,長尾鳥突然從喉嚨冒出嘶啞古怪的叫聲。

蕭猊迎身,靠近靈稚,將他雙手收攏在懷,給予他身體的熱度。

長尾鳥自然落在地上,顫抖動彈。

蕭猊低笑:“手很涼,多穿一點。”

男人眉眼溫柔依舊,靈稚連忙低頭,想收起手蹲下抱長尾鳥,對方卻不讓。

他疑惑,帶點不安道:“君遷?”

蕭猊道:“一只畜生,死了就死了,你手都臟了。”

靈稚猛地掙出手,藏在袍子裏,搖搖頭。

他抿唇不語,抱起長尾鳥,埋頭蹲在竹筐前找取藥草。

蕭猊環視洞府:“囍字還沒貼完。”

靈稚悶悶點頭,沒有像平日那般雀躍欣喜地搶著要做這份活兒。

細小的雨悄無聲息地變大了,靈稚給長尾鳥捂好藥草,擡頭去看男人的背影。

他看不見蕭君遷的臉,所以不知道對方說話時是什麽語氣。

“靈稚,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。”

靈稚吶吶:“沒想過啊……”

內心的不安就像變大的雨勢擴散,靈稚慌忙問:“君遷,你要離開嗎?”

蕭猊遙看山谷遠處,成片陰灰色。

他皺眉,纏絲般刺冷的疼密集地滲透在骨頭。

“雨停了就該啟程了。”

靈稚:“……”

他垂眸,長尾鳥被他抱回洞府時還好好的,進來後總在顫抖,圓溜的鳥眼是他這株靈芝都能看出來的恐懼驚慌。

他小聲問:“君遷,你去哪裏?不和我成親了麽?”

蕭猊回頭,沒有靠近。

長身玉立的男人對靈稚呵護備至,柔情甜蜜,往往這時候他看過來,靈稚就撲過去了。

可不知為何,靈稚和那雙微彎卻淡然的眼睛對視,此刻沒有動作,方才被握住手一點一點悶出濕汗,浮起冷意。

鷹鳴破空,威風凜冽的猛鶩從洞外直沖進洞,尖鉤收起,輕巧落在蕭猊輕擡的左手上,親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指腹。

長尾鳥僵著雙腿,假死那般歪在靈稚懷裏沒有了任何動靜。

靈稚去看那只黑鷹,與它對視,兇銳冷漠的眼神只有嗜血才會如此。

靈稚猛地藏起長尾鳥,他本來還想再說“蕭君遷我們還成親嗎”,話在唇邊,細長的脖子低下,晃了晃。

萬物皆有靈,猛鶩的兇殘暴戾,長尾鳥的僵硬假死,上次飄在洞外的青羽。

這頗有靈氣的小青鳥從黑鷹的追殺下九死一生,今天它顛顛倒倒地跑過來,是叫他快點逃命。

蕭猊看著不算太笨,已經有所醒悟的小藥人,嘆息。

“靈稚,你和我走,靈芝得給我。”

蕭猊走到靈稚身前,屈膝半蹲。

“我時間不多了,那株靈芝你不得也得給,否則,死的就不止一只鳥和老虎那麽簡單。”

靈稚縮在素白色衣袍下的身子抖了抖。

蕭猊道:“我掘地三尺,將這座山翻了都要找到它。”

靈稚用袖子籠好長尾鳥,擠出一句:“山裏面的林獸都是你……”

蕭猊深邃的眉眼溫和沈靜,此刻有萬鈞雷霆之勢。

比水柔和,卻壓得靈稚快喘不上氣了。

這個素衣烏發的男人,輕描淡寫的承認那些林獸都是他殺的。

山中游蕩的野獸,凡是有過傷,靈稚幾乎都給它們送去藥草。

它們見他一株小小的靈芝溫和善良,任他在山裏游來蕩去的采藥吃果,從沒有動過傷害它的念頭。

靈稚搖頭。

蕭君遷要靈芝,可靈芝是他的命。

蕭猊好笑:“你與我成親,我拿走這份聘禮都不可以嗎?”

靈稚低頭良久,脖子很酸了,方才擡頭看著眼前的男人。

蕭猊手指掀開靈稚發端露出的一點灰白,碰了碰。

“這是什麽。”

靈稚舔舔被自己咬疼的唇。

這是喜歡你才長出來的小蕈菇。

他擠出一句:“君遷,你、你是因為想要靈芝,才想同我成親嗎?”

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,為了哄我才答應和我長相廝守啊……”

蕭猊握起靈稚顫抖的手,包在掌心緊了緊。

男人笑若春風細雨,比山谷外的雨還纏綿。

“我不想為難你,禪心飄雪的毒需要靈芝才可解,靈芝我要,你我也要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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